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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外祖母文

吾外祖母，寿满天年。追溯过往，一生俭朴，半世奔忙。早年坎坷，幼年丧母，中年丧夫，两子一女，相依为命。后遇良人，结为姻缘,添一孝子，和美安康。儿女侍奉，晚福能享。待人以慈，邻里和睦。爱护晚辈，膝下承欢。吾外孙女，突闻报丧，最后瞻仰，遗容安详，泣泪凭吊，聊表衷肠。外祖母情，没齿难忘。自此一别，阴阳相隔。

我辈儿孙，当以自强。

在天有灵，亦必歆享。

年3月15日，我阳历生日这天，我亲爱的姥娘过世了。

虽然姥娘已经九十余六，寿终正寝，在民间算是“喜丧”，但我得知这个消息后还是阴郁了多日。

因为疫情原因不能回去参加葬礼，白天工作一天，到了晚上躺下，满脑子都在回忆我姥娘的后半生，我和姥娘之间的点滴。

我姥娘有三大爱好，是别的老太太们不一定有的。

一是喝酒，酒是真香。白酒、黄酒，到了姥娘嘴里，咂摸两下，顺着淌进肚里，嘴角露出了微笑，眼角美出了褶皱。我很好奇姥娘是怎么养成品酒习惯的，据说姥娘娘家曾经是商户，年少时没了娘，她爹爱喝酒，她也跟着尝。吃着肉，就着酒，人生之不如意也就在微醺中了却。

另一个喜好是储存。可能是那个年代物质匮乏，她的前半生颠沛流离，她会把自己认为的好东西都存放在她的樟木柜子里。柜子里有衣服、被褥、老照片，她也会把别人送给她的酒放进去，甚至是一些糕点。我们回去看望她的时候，她就把“珍藏”的糕点拿出来给我们吃。说实话，这样的糕点都带着樟脑味，有的还有老油气儿，我们并不喜欢，但都会吃一点讨姥娘欢心。姥娘的柜子有一把钥匙，钥匙会放在她的手绢里，手绢折叠得特别好揣在裤兜里。过年的时候，她会拿出手绢里包的钱给我们压岁，我脑海里姥娘的味道就是这样的味道。

姥娘的第三个也是最大的爱好是串门。打我有印象起，姥娘有工夫就不会在家闲着，总得到邻里街坊们家去串上一串。在村里的时候去找老太太们别棍儿（乡村一种土牌，形状像书签），搬到汽路边就找人聊天。也许是觉得一个人待着闷，也许就是喜欢说话。无论哪种原因，这个基因的确是强大到传给了她的后代。我妈，我姐，我，我外甥女，我闺女……都爱出门，爱说话。

姥娘没念过书，有时候说出来话不一定让人爱听。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也因此给自己招来不少误会，甚至家里人也嫌弃。她的人生中不算有主心骨，最值得依靠的就是几个男人。小时候是她爹，后来是她第一任丈夫，然后是第二任丈夫，再就是她的三个儿子。第一任丈夫在生下三个孩子后就撒手人寰了，留下她一个人带着蹒跚学步的我妈和襁褓中的二舅。找到第二任丈夫后，有了小舅。我的这个姥爷十年前也走了，姥娘心中的依靠大概就只剩下自己的儿子。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植于姥娘那代人心中，也塑造了我姥娘的价值观。在儿女们赡养她的这么多年中，她不愿去我家，因为我妈是女儿。在我印象中，即便到了我家，她也总是听我爸的话。

姥娘很感性，就像普通女性一样，她也有很多细腻的心思。到老了腿脚不方便，没法去串门，就自言自语。这十几年，她特别渴望身边能有人陪着她。每次我们回去看望她，她立马要安顿吃喝和住宿，得知我们待不了多久便难掩失望，送行时还会站在街门哭泣。儿子们不以为然，即便是我妈，也觉得老人唠叨。偶尔有人能带她出去转转，她会非常开心。我不知道最后这几年她身在高楼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的皮一碰就破，脑子也不是很清楚了。既不能出门，也没法与人对话。她就自己念叨，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是几乎再没了笑容。

妈妈说，姥娘这次离开是去享福了。她临走前，身体因为血液循环不好已经溃烂，她分辨不清站在她身边的亲人，更无法照料自己的生活。她的三大爱好对她已经再无意义。

明知如此，我依然很难过。因为姥娘是我对童年的念想，是我对生命的敬畏，是我对亲情的期待。

小时候，我的假期都是在姥娘家度过的。在村子里的时候，我和表妹搭土灶、烤红薯，在斑驳的农家土墙前后藏老猫。到汽路边上的时候，我们俩过家家，逮蚂蚱，拔萝卜，爬房顶。玩完了一身汗，进屋从瓮里舀出一瓢冷水就喝；姥娘就会过来数落几句，端上两碗晾好的凉白开。有一次，我俩冲到汽路对面去买零食，我没看清远处疾驰而来的轿车，差点被撞。回来以后惊魂不定，姥娘一直陪着我，又是心疼的话，又是求神仙的词。我心想，有姥娘的这番话，我以后会是一个有福之人了吧。

再大一点，我在姥娘的院子里靠着摇摇椅享受着葡萄架下的阴凉，看着小表妹抱着地里刚摘回来的大西红柿坐在板凳上大快朵颐。白天嗅着烟囱里传出来的柴火味，夜晚躺在热炕上望着外面满天的繁星，听火车经过的轰鸣声入睡。最后在姥娘家的时光是已经上了大学的假期，大人们都在午后的阳光中休憩，我在静谧的时光中读完了《白鹿原》。一切的记忆都还那么鲜活，可是姥娘的院子再也不是我的了。

姥娘不能独立生活后，去到儿子家和我家，总是能听到她说“我老得不行了，大概是要走了”。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我都很害怕。有时候我还会梦到姥娘真不在了，于是从梦中惊醒。也许姥娘并不惧怕死亡。她已经给自己准备了寿衣，还会很从容地谈起准备寿棺的事。可是她的生命力却很顽强，虽然腿脚早就不好了，她还是坚持用拐杖四处走走。有一次她摔了一跤，我们都认为她会一直卧床，医生也说只能保守治疗了，她居然在休养了几个月后又站了起来。最后一次摔断了腿，她就再也没有起来。我想她一定特别痛苦，不只是肉体上的疼痛，还有再也不能活动的绝望。

可能潜意识中，我还是希望奇迹的发生，希望人的求生本能可以战胜死神的召唤。我承认我还无法面对死亡，每当我感受到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我就陷入了悲伤。姥娘对待生命的态度给我做了榜样，可她最后的无助也让我无比痛心。

现在我也做了妈妈，我试图想象将来有一天我的后代为我送行的场景。如果人生的结局是一无所有，至少我们还留下了亲情。那么，我们的怀念是不是对姥娘最后的慰藉？

今天是送姥娘出殡的日子。姥娘，我没能在现场，可是我一直挂念着您。妈妈告诉我，您最后离去时很安详。我的脑海里会一直保有您的音容笑貌，您在天上安息吧。今天也是我的阴历生日，也许冥冥之中是一种巧合，证明了生命和亲情的延续。今天还是观音菩萨的生日，愿菩萨保佑你我。您以其他形式存在于世，我辈当以自强。

金鑫

我和我姐你知道山西有个小镇叫峨口么？金春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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