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只蚂蚁的忏悔
杨如雪
天回温暖和了,小虫子多了,尤其是地下爬的小蚂蚁,你捏死过蚂蚁吗?在打扫卫生的时候,衬衣上有个小蚂蚁爬过,窗台边,洗手池边,有只蚂蚁慢慢经过,你选择捏死牠,还是会放牠一马?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刚上一年级,就会干坏事了。大家都以为我是个乖孩子,被我母亲教育得很文雅,从来不骂人,也不欺负人。那倒是真的,但我会欺负动物,最小的动物,蚂蚁。书上把蚂蚁叫做节肢动物门,昆虫纲。
这个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也不记得同学一起的玩伴,也这样做过吗?好像和我一样同龄的农村女孩子,都会玩蚂蚁,不是和蚂蚁做朋友玩耍,而是玩弄蚂蚁至死。男孩子的游戏和女孩子的游戏总有不同,但在玩弄蚂蚁这件事情上,基本一样。每天捏死几只蚂蚁,大家好像顺便就做了。有时候是为了打扫卫生,撒桌子抹窗台的时候看到,就顺便捏死了,有时候仅仅是觉得牠碍眼,或者心里不痛快,总之蚂蚁在手边上,不为什么原因就会丧命。
遇到单个的蚂蚁,或者小虫子,捏住牠,摁死牠,这不费什么劲,也觉得算不上一件事。十岁以前也不知道捏死过多少蚂蚁。大人们看见我蹲在地上好久,只当我在玩,蚂蚁很小,死活谁都看不见。
捏死蚂蚁的时候,心里并不觉得多么快意,也没有什么悲伤,只是想看看蚂蚁的反应。要是有人早告诉我蚂蚁是怎样的一种生命,我就不会这么做了。我并不知道蚂蚁也会疼痛,也是贪生怕死的。我的残酷只是源于一种好奇的神秘感。
再大一些爱干净了,就不干这事了。因为蚂蚁被捏死后,手上会留下一种糊臭味,很恶心,肥皂也洗不掉。但又喜欢上另一件事:雨来临之前会遇到成群的蚂蚁搬家,自己双手抓捧土,砌一道墙,或者用树叶子杂物挡住牠们的道路,看到成群的蚂蚁急急惶惶的四处奔跑,自己还东阻西挡,唯恐有一只漏网。
那一段时间那一片地方,蚂蚁王肯定不明所以,为何牠的王国里不明原因的意外死亡特别多,为何牠的计划总是屡屡受挫,就因为有了我这个刽子手。
好在我没有放火烧,也没有用开水烫。有一些家庭妇女喜欢这样做,她们觉得蚂蚁尤其是蚂蚁窝,妨碍了她们过日子。
后来不知从哪里得知,用樟脑球画个圆圈,蚂蚁就跑不出去了,只能永远在这个樟脑球画的圈圈里打转转,一直到死。是给樟脑的气味活活憋死熏死的。同学有实验过的,那要耐心等待才能看到结局。
我既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待,也没有樟脑球,所以永远看不到蚂蚁的人工结局。我就用粉笔头代替樟脑球,虽然粉笔头的毒性比樟脑球的毒性弱很多,但粉笔头的恶意和樟脑球的恶意差不多。
突然有一天,我长高了,距离地面远了一些,和蚂蚁的关系也不那么誓不两立了。我不再浪费时间欺负蚂蚁了,牠们的死活和我没有丝毫关系。
但是要好久我才知道我欠了蚂蚁一族的一大笔命债,不共戴天的。
我们老家那里还有一个民间歇后语,说是某人胆小怕事,走路“像唐僧低着头——担心踩着蚂蚁”。
我现在也是走路习惯会低着头,我并不胆小怕事,但我确实不喜欢踩死蚂蚁,或者踩死任何一只微小的生命。
我游戏玩弄杀害过的蚂蚁成千上万。我再也不愿意有一只蚂蚁因为我而死。
我也救过蚂蚁。有一回上小学的儿子暑假要回山东奶奶那,他放了半个干馒头在一个没有花的花盆里,还请求我过几天放一块馒头渣在一个花盆里,我问干什么,他说他在那个花盆里养了宠物,我过去瞅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儿子指给我,才发现干土和馒头渣里边,游走着几个小蚂蚁。
我笑着答应了。儿子暑假回来后,我们那个单元家家户户都说有小红蚂蚁。我和儿子不敢站出来,怀疑是我们家的宠物蚂蚁繁殖的。邻居反映小红蚂蚁很厉害,但是我们家的蚂蚁有红有黑,并不咬人害人。因此我和儿子一致确定讨论,我们家的蚂蚁和别人家的蚂蚁不是一回事,我们家的蚂蚁是来保护我们的,是我们的护法家神。
第二年第三年还是整个单元五层楼,每一户家里都有小红蚂蚁。大家都很苦恼。
后来单元一楼门口贴了公告,要求每家出一份钱买灭蚁药,在一天的时间里同时用药。这样就能彻底根除蚂蚁。
但我们装不知道,没有参与这场人蚁毁灭大战。凭什么呀,你和你们家的蚂蚁有仇,我们家的蚂蚁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养大的,不怕制造冤案吗。
后来时间不长,各层各户不再诉说蚂蚁之灾,蚂蚁集体搬家了。我们家的蚂蚁也消失了。正如牠们的来临,牠们的消失也是那么神秘迅忽。我永远无法确定我们家的蚂蚁是不是滋生别类蚂蚁的大本营,和别户家的蚂蚁是不是一伙的?!
严格的说,这个也不能说是我救下的,我只是没有采取行动而已。
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