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让我刻骨铭心

真的，那一年我小学报名的那一刻，真的让我刻骨铭心。

那是在那个动乱年代刚开始的一个夏天，县城里有两所小学：城关小学和北关小学。县里要求要按学生所居住的地域重新安排学生就读的学校。我们住机关的学生是不属于这个调整范畴之内的。因我舍不得和朝夕相处的小伙伴分开，我也就选择了换学校。

记得报名的那一天，在学校的操场上，两位老师摆开桌子让刚入学的学生填写入学登记表。那个年代只要一提起填表，我就心里不安。我害怕填这种表，尤其是表里家庭出身那一栏，看着就发怵。每次遇到要填表，我总会如芒在背，左顾右盼，像做贼害怕被人看见似的。每次提笔总觉得那笔重如千金，难以提起。我真的不愿意填写那两个字：地主。

地主成分如同一座山，压在我一个10岁学生的心坎里，如同严冬的冰雪，深深冰封着我的心扉。尤其是同学的冷眼，嘲笑，歧视，像恶梦缠身，像针刺在心。尽管我父亲曾这样安慰过我：“孩子，要相信共产党，相信毛主席，是不会唯成份论的，要争取做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父亲的安慰是那样无可奈何，那样苍白无力。父亲望着我的目光，饱含着慈祥和歉意。

又要填这种表了。早知如此我还真的不该换学校。起码，不换学校就不用再填表吧。我站在外围迟迟不愿靠拢，考虑着还要不要在这个学校读。说实话，这个学校跟原来的学校比，还真差了一大截。不是几个玩得火热的小伙伴都转到这个学校来了我还真没必要来。

正当我犹豫纠结时，一位女老师问我道：“那位同学，你是来报名的不？是报名的就将表填好。”温言细语的普通话在我耳旁响起。那个年代里，在小县城里听到讲普通话的还真不多。老师的话听起来让人亲切，让人感觉到舒心。我不由地抬眼望去，面前的女老师，三十多岁，瘦高的个子，端庄的面容，优雅的气质，满脸的笑容，是那么慈祥。

接着，女老师凑近我，看着我填完了栏目里父母亲的姓名后，迟迟不填家庭成份一栏时，仿佛明白了我的犹豫，读懂了我的心思一样，将登记表拿过去，在家庭出身的一栏里，郑重地填上“革干”两个字。“我知道你爸，你爸是领导干部，不是地主。记住，以后再填家庭出身就照老师这样填就行。”我又惊讶又不解地望着女老师。“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填，没事了，你可以走了。”我心里忐忑不安，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情。老师的话语像温柔的春风吹拂着我的心，老师用一双温暖的手拨开了我心中冰冷的阴影。环顾四周，看不到其他同学的冷眼嘲讽。那一刻我真正的被感动了，那一刻真的让我刻骨铭心。我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老师，离去的脚步也变得轻盈。

回到家里，我将此情景告诉了正接受批斗在家写检查的父亲。

父亲坐在椅子上，半晌没说什么，突然，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小曹老师，好人，好人啦。”父亲的眼眶里噙着泪水。

樟脑，本名张巍，浠水人。童年在巴河，少年在浠水，青年就飘泊在外。曾经做过文学梦。如今残梦仍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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