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蠬,古书上说的一种虫,如“阳春有蠬蠭,尝附橄榄树而生……”
可是这种虫,无法描述其形状如何,也没人知晓其历史来源,或生长的规律,我可能也是见过的,就着一些片段的忆象和听闻来写写吧。
十多年前,老家的屋后长有好多棵大小不一的珍珠果树,具体学名暂不详,圆形的绿叶比成人的拇指稍大,树叶对半均匀,叶缘有齿,叶面光滑柔美,深油绿色,近似流动的橄榄油,叶背却粗糙无比,脉络清晰可见,手一抚上去,摩擦会发出微弱“唦唦”的响声,很不舒心。如此粗糙的树叶连毛毛虫也嫌弃,不敢啃噬,初春开着米粒般的小花朵,白色的,藏在绿叶和树枝之间让人无法察觉。绿的果实由一张薄的花苞包裹,春天结束后,临近夏天就能摘来食用了,果实金灿灿的,如同煮熟的玉米粒,摘来咬开,是甜的,肉质黏糊糊,鲜嫩可口,树上的果实像黄珍珠,顿时吸引不少青色的鸟雀来啄食。
这种树不高,大概有五米,皮很厚,像被柴刀砍过似的,粗糙分裂,凸起的树纹宛如揉捏的面团,木质脆弱,易折断,只能用来制作承压不重的日常生活物件,通常木匠会使之制成小木凳或果盘。
枝桠缠绕,树冠扭长成了一团,远观,树上像是藏着什么骇人的东西,尤其到了夜晚,树上黑乎乎的,走路也不能靠太近,如果有毒蛇掉落下来,会伤及行人,也可能毙命。
少见毒蛇,惟有黑蚁筑巢,野鸟窝,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两个不同物种居然能共生共存。有人提出反对,往往举火焚烧讨人厌的黑蚁窝,牵连到了无辜的野鸟窝,火吞没了树冠的杂物,当野鸟回来见自己的家面目全非,已烧成了灰烬,它一定是伤心悲痛的。
夏至,我通常仔细观摩着珍珠果树的绿叶,寻找虫蛹,不知是何种昆虫结的茧,五彩斑斓的虫蛹像一个个倒挂着的葫芦瓜,若尾指般细小,头部有硬的茧,正好紧贴着树叶背面,色彩斑斓并非是肉眼可见的,而是将其摘取下来朝着太阳的方向,仔细端倪一番,它的表壳就会出现不同的变换着的色彩。捏在手心,光滑得像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雕刻品,刀法细腻,深浅交错,又像是活的木乃伊。一棵珍珠果树会藏着三至五个虫蛹。
运气稍好的话,能找上七八个,装进玻璃罐子里,带回家放置二楼小阁楼,找来针与棉线,一个个串连着,挂在窗帘上,活似珍珠链子。
有一天我出去玩迷了路,被同村一个陌生老婆婆领回家,那天我见着一只巨大无比红蓝相间的蝴蝶,黏在窗帘上,蠕动着漂亮的双翼,过了不大一会儿,它瞧上去就像个获得新生的女人,轻快流畅地扇动几下宛若人类瞳孔的双翼,从窗户飞上了青空。原来这些虫蛹孵化出来的是漂亮的蝴蝶呢。
听人说那个陌生的老婆婆走到屋后那条小径大概是在珍珠果树的树底下就不见人影了。我的叔公多嘴,他向我透露了一则耳未染闻的亲人故去的噩耗,他说其中一棵珍珠果树,是靠近公厕的,当时一九六三年初春我奶奶就是吊死在那树上的。又有人说那人是个人贩子,假如带不走的小孩都会弄成哑巴再回来找丢失的小孩。我那阵子害怕得出现了“短暂性惊厥”症状,整夜做恶梦,惊喊着醒来,哭闹不止,为此祖太认为那次我出外迷路可能惹上了“不可名状的不净之物”,还请来了妇中医针灸治疗好长一段日子,后来大病痊愈。可是那老人我自此没见过了,也没有发生那些人所说的“再回来找丢失的小孩”这种坏事,直到听言了她故去的消息,原来她住在村中的深巷子里,那次出来是去要趁墟买点中药材。
关于蠬的传闻,应该也与我太公有些关联。
我从来没有见过太公。父亲说一九七二年的夏天刮台风,他才九岁,太公被一辆巨大的木风车砸中头壳,一走了之,我没过问太多细节,心间突然涌现上来的悲痛难以平复,至今,太公的死,我认为是一件不可名状的天意难违的事情。认识太公应当是从吃饭时使用的碗开始,老家之前用的碗,有好多碗底部都会刻着个“生”字,我妈说这是太公的名字,是为了不让人拿走。后来我才真正明白,太公一生极度勤俭,为人正义,晒好的白盐一斤半两足秤上缴合作社,为人无私,挑着晒好的生盐去牛垌墟贩卖,尽管走得精疲力尽也舍不得花赚来的钱买水喝。
盐是他一生的积蓄,靠着晒盐卖盐为生,天上藏有大虫,其是风龙也,这大虫以浓雾为家,云游四海,漂浮不定,祸害人间,七月的南方,龙卷风袭虐,他向天空撒盐,大风弄乱了他的头发,却没弄乱他坚定的步伐,白花花的盐,向天空飞去,散落在地上,在草丛里,在风里……它躲回了浓雾里,怀恨在心,龙卷风瞬间转向,全村人手舞足蹈,奔走相告说盐工生赶走了龙卷风,大虫咆哮如雷,调转头,旋去了隔壁乡镇的荒野,山坡,稻田,油绿绿的稻禾浮上了青空,有人欲哭无泪,有人呼天抢地,奋力抢救稻禾而被卷上了半空再摔落农田。
“他应当撒米的。”——我的叔公嚅动着嘴皮囔囔道。
屋后那一棵香樟树也有蠬。而且还是很可怕的蠬。
大约十年前的夏天,我叔公要建新房子,准备在祖屋后那块树林地起两层水泥楼,他将那棵香樟木砍了,卖给了造船厂。香樟树生得一表树材,笔直圆柱的树干直冲苍穹,树桠横七竖八刺向四周,树干有个椭圆形状的大洞,黝黑、深邃,又像人的单只眼瞳,我那个因吸毒入狱而死于肺部感染的堂叔说,树洞中有一个野狐狸的睾丸,狐狸的精魂长入了树里,听闻深夜有狐精现身,那是很久前的某个冬天叔公埋进去的,睾丸是从一位农户手里买回来的,公的野狐狸来自大山深处,它在野外偷食家禽,踩中了农户安设的陷阱,活捕之后困在木笼子里头,传言狐有千年修行鹿有万年舍利,宰了煮食会有福禄寿禧长伴,紧接着,野狐狸的脑袋被切了下来,狐肉烹煮成佳肴,喂填皮囊。我听完狩狐故事,难过了好些日子,狐狸的一家人肯定很不好受,壮年的父亲死无全尸,无法为幼小的狐狸崽觅食,没有了这只野狐狸的存在,狐狸崽得挨饿受冻。之后怪事连连:黄鼠狼欢天喜地,作案频繁,农户的家禽减超过半。因为天气太冷,周边黄鼠狼聚集来农场偷食家禽,村人如法炮制在农场周围安放毒药陷阱,无任何效应,反而毒死了大量野猫,第二年春播夏收,农田的鼠害泛滥成灾,稻谷收割甚少。
我每次夜间晚自习回来途中,也路过香樟树,总是不经意用电筒照着这棵树,试图找到那个树洞。我站在那里等了好久,瞧瞧有没有狐狸现身,可是后来什么都没有出现,仅仅有着空空如也的夏风风轻声细语地告知我,吾欲所求温饱,幼崽嗷嗷待哺,勿知人心险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命丧鬼神谗言佞语,劝君谨记诫言,切勿贪恋口食,妄信人心。
六月流火,香樟树的红果子开始纷纷落下,将地上染成了红色,黏糊糊的红果子散发出一阵特殊的樟脑丸味,树干、树叶也会分泌这种味儿,长约十公分,长满绿长毛的、及拇指粗的青毛虫一下子冒出,从树上掉下,每天清晨过后,地上多了不少一坨坨青的绿烂泥,大多数是给早起的出海人或巡田户踩扁的,虫的毛刺一旦扎中了皮肤,患处会肿起红彤彤的肉疙瘩,伸手挠,越挠越痒,挠得浑身上下长满肉疙瘩,原来这青毛虫含有皮肤过敏症的毒素,也有人斗胆拿来烤了或混杂着辣椒炒熟,作美味的下酒菜,那些家伙什么东西都大方啖食,连狐狸不放过也敢杀来煮食的人,何惧区区几条青毛虫呢,犹记得六叔公中风,瘫坐床上,双睛呆滞,连一句话也说不了,有时双行泪水哗哗直流,半张着嘴巴,硬是说不出话来了。不知他为何落泪,为何悲伤,可能是因为那个不听父诫而走上吸毒不归途的儿子。
坂寿村的蟛蜞山荘有红的蠬。
那一座妓寮建在凸起的山岗上,这里长着密密麻麻的桉树及不知名的野生植物,山岗生似稻田里的河蟛蜞,所以乡人热忱地称之为:蟛蜞山荘。
一席良家妇女所厌恶、唾弃及惧怕的脏地,认为这儿是罪恶行径的源泉,她们做梦都害怕自己的男人来这里花天喜地,如是染了梅毒花柳的性病可要遭受疾病的折磨,生不如死,而来妓寮喝花酒的男人大多数是附近乡村的单身汉,或挥霍无度的败家人,可是没有人知晓这山岗真正的来历,蟛蜞山荘周遭布满了坟墓,白的灰,绿的树,青草繁茂,晚上人行,灯火通明,晃晃悠悠的灯火之间,定能窥见游走的鬼魂,它们视人间烟火为一出戏剧,不为所动,不为所扰。
这儿散发桉树油刺鼻之味,混杂着妓僚炒菜的油香味,大量的胡萝卜头和根须扔得满地都是,前往光顾蟛蜞山荘的男嫖客暧昧笑兮兮说道,“……她们都喜欢胡萝卜的,”这些妓女来源外地,不常露脸,有时候会从山岗下来我姑丈开设的便利店买生活用品,我见过其中一个女人那张惨白几近无甚血色的脸,惟有双唇是胭脂红,乡人都说做一行的人身躯已进了一半棺木,还有另外那一半,露在外面经受风吹雨打迟早腐败生蛆,可能是浓妆艳抹的缘故,她脸上的粉白夺走了皮肤的本色,女人嫣然一笑,又缓缓走上了山岗,流落他乡活作孽,不如归去兮。
俩少年上山挖野粉葛,一路走着一路环视四野,远观而去,裸露地上的青岩石凸显一个红色的“??”形状,走进一瞧,有密密麻麻的红虫子,围作一团,红虫子长得妖艳惑人,火柴梗般大小,互相交尾碰足,彼此爱着对方的肉体,肉身缠绕,性交,“……真是一群恶心的丑八怪,”话语刚落,我俩举起了沉重的双脚,跳到半空,人一落下去,欢快地践踏,踩死了一堆堆红虫子,散发出一阵刺鼻的酸臭味,黏稠的绿汁液流了出来,死状难堪,染脏岩石,“??”形状慢慢消失,这些可怜虫在我们脚底下呻吟着,逃生。
这片桉树林刚被承包户砍伐一空,净剩下一个又一个圆碌碌的木桩,像被砍去脑袋的壮汉,木头新鲜的截口处闪着惨白的光亮,溢出了金灿灿的桉树油,树桩长出来了新的嫩芽,以及小树枝。枝芽是祭红色的,将山岗染成了红地。
那棵桉树的树桩上盘着一条绿黄相间的草花蛇,蜷成饼状,酣睡如猪,我们践踏红虫子所发出来的响声惊醒了它,只见它蠕动了几下宛若树干硬朗结实的身躯,睁开火红的双眼,吐露着分叉的信子,头微微抬起,缓慢爬行,试图逃逸惨烈的杀戮现场,少年心间泛起了恶作剧,快速折断一根桉树枝捏在手心,肆意狂笑着追赶那乱窜的草花蛇,它是如此灵活,左右躲闪,逃进草丛里不见了踪影。他们大汗淋漓,止住了步伐,其中一位少年捡到盒装橡胶制品,小心翼翼打开,抽出来,折叠着的橡胶制品舒展开来,物品状似气球,站在山岗上吹起了气球,透明黄的气球变魔术似的在他嘴边陆续诞生,如男人脑袋大小,又像妓女浑圆饱满的乳房,淫乱迷人,将其挂放在教室窗户,一个个的,排着队伍,迎风飘扬,形成了异样风情,用来装水,手指来回戳着,橡胶里头的水滚来滚去的,仿佛蟛蜞山荘落在床上的俩人滚来滚去,一模一样淫荡的姿势。
从山岗回来那几天,我连续做了几个晚上的怪梦,这些怪异的梦连串着的又是破碎的,山岗的桉树林浮现的红衣女人,脱落的绸缎,裸露着下半身,白净如布的双腿在树林里乱窜,天空布满胭脂红……草地上万千条互相缠绕着的草花蛇,透不过气来,密密麻麻的,蛇体蠕动,溅射出白花花的糊状物来了……始终见不着红衣女人的脸,她践踏在蛇群上碎步奔跑着,听不见她发出欢快的淫笑………梦境变得模糊不清,舒适感缓慢袭击,伴随着双腿之间痉挛过后,迷糊醒来,发现薄的三角裤湿了一大片。
吹送过头顶的风,依然很大,吹得我整个人头昏脑胀,午后那狡猾似狐的风撩进了衣衫,吹干我背脊上的热汗,凝滞表皮,单车沿着小路驶向那一片桉树林,不急不慢,我是在去往尺村的文具店买水笔而折返的路上。
一九九七年暑夏我去过尺村的月亮湾,那时发生了台海危机,西部驻军部队暂没撤离,每天有军方演习,我与一群同龄人骑行去海湾围观军舰,下海的坦克。我还认得这条小径,这时町前村的稻田还没丰收,菜地里的蔬菜繁茂如树,绿野漫过两边马路,在那片木麻黄树止步,村人开垦大片鱼塘,因此以塘隔断行人的路,很快绕过了鱼塘,那条花岗岩石粒铺设的小路隐约出现,弯曲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两边的桉树林离我越来越远,眼前浮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一片巨大的竹林突兀出现,这与我来时的路变得不大一样了。当我转过头望望那路,确认是没错的,越走越狭小,去到竹林深处,竹子上挂着白的长条纸,纸上画有符文,迎风飘曳,竹林左右摇摆不定,宛若游走大风里女人的波浪状黑发,竹子长得拥挤不堪,互相伤害,发出来“悉悉嗖嗖”之音,随风歌唱。我视线往下挪,那个临时搭建的木草棚尤其显眼,旁边摆放着白面包,米饭团,还没烧完的红烛,冥币,香……我往棚内窥视一会儿,见一人躺竹席上,席子盖住了上半身,那双大脚裸露而出,直挺挺地翘着。
背脊的热汗越来越密集,黏在肉上,湿乎乎的,单车很快拐过了竹林路口,那路口立着一个漆红木龛,正亮着火油盏,透过火光能看见龛中放着一双木人,红蓝相间的涂料泛闪着淡淡的光亮,长着娃娃脸,她们咧嘴微笑着,和蔼可亲。
单车往前方骑行的节奏变快,我气喘吁吁,很快逃离了这片诡异的竹林。之后道路开阔,三岔路横在眼前,繁茂的龙眼树排列成行,树底下有一座小土公神舍,香炉里有还没烧完的香,灰雾袅袅,主人家祭着水果供奉神明,呈“?”形状的青石板立在地,旁边有口井,井边放有几个未成熟的青木瓜,井水流成的细渠漂浮着白鸡毛,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小孩,男人作半蹲状,操着砍刀杀鸡,表情严峻,俩小孩正欢快地跳着飞机格子。我缓了缓神,停下单车走上前问他去往坂寿村怎么走,他微抬起头打量了我一眼,神态冷漠。男人长相奇丑,左唇露有獠齿,长了“阴阳眼”——左眼全是白肉覆盖,麻子脸,一声不吭地,他挥着刀尖指向左边的路。
白碎石铺着的路延伸向前,踩行至路的尽头望见了那片熟悉的绿田地,有夕阳余晖投落,头戴草笠的农夫弓腰劳作,行船鱼塘的户主蹲坐其上投饲料喂鱼,那一条通往来时的路又重新回到我的折返行程之中。
我不知为何会误入歧途,又历经诡异奇观,后来怎么找也找不着那一片竹林,住在附近町前村的老人家说那边都是桉树林,没有什么竹林,你一定是记错了。
作者
麦畋实名林六珊,广东阳江人,青年作家,《茶事雅集》主编,文学作品见于《广州日报》、《大湾区时报》等省市级报刊。
团队主力
文学顾问:大彩绿窗什海
主笔:陈明杜婉加一JT孔志勇楼兰澜澜黎黎罗迪莫诺格麦畋山花田莉萧梦初学一英姬张涯舞周寻
校对: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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