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初夏,母亲照例都会塞给我一袋樟脑,并且还是一惯的叮嘱,放在衣柜里,别忘了。
母亲的手圆润洁白,每次给我樟脑的时候,我都喜欢握着她的手释放一下亲情。可是这次,我握着她的手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她鬓上日渐生出的白发。樟脑一直是母亲夏天不变的嘱托,可是母亲却老了么?在不知不觉中,我每年夏季的衣物完好无缺,而母亲却一年比一年憔悴了。
我喜欢看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水光溜滑的大辫子垂至臀部,雪白的衬衣,宽大的普兰色裤子,眉心的一颗朱砂痣,笑起来一口雪白的牙齿,她的笑靥被镶嵌在木质的相框里,和英俊的父亲相映成辉,有着质朴、干净又清新的美丽。
我童年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关于县委家属院的零星故事。只记得奶奶每天喂我吃炖鸡蛋,搂我睡觉;姑姑给我缝花棉裤;妗妗给我纳鞋底做红色的棉鞋……弟弟出生的时候,外婆和奶奶都住在我们家里忙前忙后,尿布和奶粉混合的气味到处都是。妈妈只是在夜里不断起床一边哄着哭闹的弟弟,一边给我掖好被角。而当我们从清晨的阳光里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上班去了。
夏天的中午,父亲会领着我们姐弟三人到他的办公室去玩游戏,为的是不吵醒午睡的母亲。到幼儿园接我的是父亲,在灯下辅导我们学习的是父亲,给我们裁剪设计裙子的也是父亲……在我们的记忆里父亲似乎代替了母亲的角色。
每当我看到别的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或者别的母亲在灶间系着围裙,从笼屉里拿出冒着热气的馒头时,我常常会在窗前用母亲买给我的蜡笔画下自己的梦想:一个卷发、高跟鞋、着旗袍或真丝上衣的母亲,贴在床前的墙上伴我入眠。我也常常望着院子里其他的孩子围着母亲膝下撒欢,而我却拉着弟弟趴在母亲带回的童话书里,度过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夏日黄昏,在秋风乍起的清晨被父亲换上散发着樟脑味道的外套。
年,大姐考上远在鲁山的河南邮政学院。母亲突然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唠唠叨叨的小妇人,每天吃饭的时候,她都念叨着也不知你大姐能不能吃好?会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端午节的时候,她在家里包了一大筐粽子,又一个一个装在一只大塑料袋子里,坐一天的汽车送到大姐的学校。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她因为晕车吐得排山倒海,即便如此,下次她还是不听我们的劝告,继续去送衣服、送点心……
年,大姐得了胃下垂,整个人瘦成一堆干柴,母亲又带着她走南闯北,从上海到北京看遍了所有的专家。一向衣着讲究的母亲,在严冬里裹着一件军大衣东奔西走,那个娇柔、美丽、孱弱的母亲,突然成了我们家里的顶梁柱……这时候我才感觉到,其实母亲是和父亲一样爱我们的。穿真丝上衣、涂宫灯雪花膏、着半高跟皮鞋的女子是母亲,在寒风里挤火车、对医生陪笑脸、背着大姐赶路的也是母亲……一个美丽高贵的、天使一样的女人角色的转换,全都是因为我们这群小冤家。
有人会在每个夏天告诉你衣服要及时放樟脑,并且把樟脑放在你的手心里吗?每年都不会忘记,一遍遍地叮咛,能够给予你年复一年的爱的人,只有父母吧?每一件带着樟脑味道的衣服,柔软绵润,都带着母亲的味道。丝丝缕缕渗透在岁月的角角落落,甚至自己早已遗忘了的角落,也有母亲的爱埋在那里,呵护着我们生命的寂寞,修补着我们岁月的苍凉。
(本文配图摄影新西兰风光谢英/摄)
作者简介马平,女,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渑池县美术家协会主席。曾出版诗画集《天使来访》,散文诗画集《马平自选集》,文集《马平抱猫》。
本文作者马平授权河南思客独家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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